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创作声明:本故事基于真实历史背景创作,涉及事件可能在历史上真实发生。故事采用历史假设的创作手法,探讨不同历史走向的可能性。文中情节含有艺术加工创作,会有虚构成分,请勿带入较真。图片和文字仅做示意,无现实相关性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。 贞观二十三年的那个夏天,大明宫的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和一种名为“离别”的沉重气息。帝国的心脏,那位开创了“贞观之治”的伟大君主——唐太宗李世民,正躺在他的御座之上,生命宛如风中残烛,忽明忽暗。 文武百官、皇子内侍,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戚与肃穆。在他们心中,这位千古一帝的一生,几乎是完美的。尤其是他与长孙皇后那段被传为千古佳话的爱情,更是帝国臣民心中最柔软的诗篇。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,当这位英雄走向生命尽头,他心中最牵挂、最深爱的,必然是早已在另一个世界等候他的文德皇后。 然而,当李世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从喉咙深处挤出那个名字时,整个寝宫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,那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答案,一个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名字。 (一) 贞观二十三年的长安,夏日炎炎,热浪炙烤着这座帝国的都城。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,往日里熙熙攘攘的街市,此刻也显得有些稀疏。贩夫走卒们无精打采地摇着蒲扇,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。 然而,这股令人烦躁的暑气,却丝毫不敢侵入那座巍峨的宫城。太极宫内,尤其是皇帝的寝殿——两仪殿,更是安静得有些过分,安静到连宫女们踮着脚尖走过地毯的声音,都显得格外刺耳。殿内,浓郁的汤药味和名贵香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氛围。 龙榻之上,那个曾经“弯弓辞汉月,插羽破天骄”的男人,如今却虚弱地躺着,呼吸微弱。李世民,这位帝国的掌舵者,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航行了几十年的破船,所有的零件都已经松动,随时都可能散架。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,眼前的人影都在晃动,唯有思绪,却异常地清晰,如同被暴雨冲刷过的天空,一尘不染。往事一幕幕地在他眼前掠过,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,那些君臣奏对的夜晚,那些勾心斗角的宫闱秘事,最后,都定格在一张温婉贤淑的脸上。 那是他的文德皇后,长孙观音婢。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,她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,眼神清澈得像一汪秋水。那时候,他还是秦王,每日在刀光剑影中求存,是她的温柔和坚定,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港湾。 玄武门之变前夜,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惧和压力所笼罩,是他那个平日里柔弱的妻子,亲自为将士们分发盔甲,用镇定的眼神告诉他们:你们的王,值得你们用生命去追随。那一刻,他便在心中发誓,此生绝不负她。 登基之后,她母仪天下,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,从不让他为后院之事分心。她不仅是他的妻子,更是他最得力的政治伙伴。她会为他理顺被奏折弄乱的龙袍,会在他因魏征的直谏而龙颜大怒时,用“主明臣直”的道理劝解他。 她甚至会在深夜里,悄悄记下他与大臣们谈话的内容,事后为他分析利弊,拾遗补缺。她的存在,就像空气和水,无时无刻不在,重要到让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,直到她离去的那一天。 长孙皇后的离去,带走了李世民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。他为她举行了国葬,亲自为她撰写碑文,甚至在宫中搭建了一座高台,只为能时常眺望她的昭陵。他将他们共同的儿子李治立为太子,他觉得这是对她最好的交代。 满朝文武,天下百姓,都盛赞帝后情深,日月同辉。他自己,也一度以为,观音婢就是他此生的唯一,是他心中那片最宁静的湖泊。 这种想法,一直持续了许多年,直到他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,当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,剥离了皇帝的外壳,只剩下一个名为李世民的男人时,一些被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碎片,才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。 (二) 那些碎片,带着血腥味,带着亡国的悲怆,也带着一丝隐秘的、不为人知的甜。它们围绕着另一个女人,一个身份极其尴尬,甚至可以说是禁忌的女人。她就是前朝公主,隋炀帝的女儿,杨妃。 在李世民的记忆中,杨妃的形象总是模糊而遥远的。她不像长孙皇后那样,永远站在他身边,沐浴在万丈光芒之下。 她总是静静地待在后宫的某个角落,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的兰花,散发着幽静的、令人心疼的香气。她的美丽,是一种带着破碎感的美。她的眼神里,总是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哀愁,那是国破家亡的烙印,是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。 李世民第一次见到她,是在攻破洛阳之后。那时的她,作为战利品,被带到他的面前。她穿着素色的宫装,脸上没有丝毫血色,但脊背却挺得笔直,眼神里没有惊恐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清冷和骄傲。 她是大隋的公主,即便国已不国,她骨子里的高贵却未曾改变。那一刻,李世民心中涌起的,不是征服者的快感,而是一种莫名的、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怜惜。 他将她纳入了后宫,给了她“妃”的位分。这在当时,引起了不小的非议。许多跟随他打天下的功臣都认为,一个亡国之君的女儿,不配拥有如此尊贵的地位。但李世民力排众议,坚持了自己的决定。 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,还是单纯地被她那种独特的气质所吸引。 在后宫之中,杨妃始终是个特殊的存在。她从不争宠,也从不参与任何后宫的纷争。她只是安静地读书,抚琴,教育她的儿子。她与长孙皇后之间,也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。长孙皇后是天上的明月,光辉万丈,母仪天下。 而杨妃,则是清冷的水,倒映着月光,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温度和距离。李世民知道,长孙皇后对杨妃的存在,并非毫无芥蒂,但她的大度和智慧,让她从未因此而为难过他。她甚至还时常关照杨妃和她的儿子李恪,这份气度,让李世民在敬佩之余,也感到了一丝愧疚。 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,他对杨妃,不仅仅是怜惜和补偿。在那些处理完朝政的深夜,当他褪去一身疲惫,偶尔也会走到杨妃的宫中。在那里,他不需要扮演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,也不需要扮演一个与妻子相敬如宾的丈夫。 他可以只是李世民。他会听她弹奏一曲《梅花三弄》,那琴声里有故国之思,有身世之叹,却唯独没有怨恨。他会和她聊起一些前朝的旧事,从她的口中,他能看到一个更真实、更立体的隋炀帝,而不仅仅是史书上那个暴虐的亡国之君。他发现,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,内心却有着惊人的见识和通透。 (三) 杨妃的存在,就像李世民内心世界里的一块飞地,不属于大唐的江山,只属于他自己。在这里,他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的防备和责任。他与长孙皇后的交流,更多的是关于国家、关于朝政、关于皇子们的教育,他们是“同志”,是合伙人,是共同打造这个伟大帝国的战友。 而他与杨妃的交流,却总是围绕着风花雪月,围绕着诗词歌赋,围绕着那些虚无缥缈却又能触动灵魂的东西。 他记得有一年秋天,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好。他处理完政务,心情有些烦闷,便信步走到了杨妃的宫外。他没有让内侍通报,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,看着她坐在窗边,手里拿着一卷书,看得入神。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,洒在她身上,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。那一刻,她不像一个深宫的妃子,更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。他的心,在那一刻,漏跳了一拍。 他没有进去打扰她,只是在外面站了许久,直到夜色降临。回到自己的寝宫,他破天荒地提笔,写下了一首诗。诗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,但那种心动的感觉,却至今记忆犹新。那是一种少年时代才会有的悸动,是一种纯粹的、不掺杂任何利益和权衡的欣赏。 他知道,这种感情是危险的,也是不合时宜的。他是大唐的皇帝,他的婚姻,他的感情,都与江山社稷紧密相连。他与长孙皇后的结合,是天作之合,是稳定天下的基石。而杨妃,她的身份,注定了她只能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秘密,一个不能言说的遗憾。 这份遗憾,在他们的儿子李恪身上,体现得淋漓尽致。李恪,是李世民所有儿子中,最像他的一个。无论是文采武功,还是英武果决,李恪都像极了年轻时的李世民。李世民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夸赞这个儿子:“英果类我”。他心中,也曾有过一个疯狂的念头,那就是将这个最优秀的儿子,立为太子。他相信,以李恪的能力,足以将大唐带向一个新的高度。 然而,这个念头,只是一闪而过,便被他自己亲手掐灭了。他比谁都清楚,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。李恪的血脉里,流着一半前朝的血,这是他永远无法洗刷的原罪。朝堂之上,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,是绝不会允许一个身上有“杨广”标签的人,成为未来的皇帝。 他们只会拥立身上流着长孙家血脉的皇子。他若强行立李恪为太子,必将引起朝局的巨大动荡,甚至可能引发又一次玄武门之变。他不能冒这个险。为了大唐的稳定,为了他辛苦打下的江山,他必须做出取舍。 于是,他只能将对李恪的喜爱,深埋心底。他给了他亲王的封号,给了他富庶的封地,却唯独不能给他那个最至高无上的位置。每一次看到李恪那双酷似自己的眼睛,李世民的心中都会涌起一阵刺痛。他知道,自己亏欠了这个儿子,也亏欠了他的母亲。 (四) 随着时间的推移,皇子们渐渐长大,储位之争也愈演愈烈。太子李承乾的乖张暴戾,魏王李泰的野心勃勃,都让李世民头疼不已。在那段最焦头烂额的日子里,他不止一次地想,如果当初自己选择的是李恪,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?但历史没有如果,他只能在自己亲手造成的烂摊子里,艰难地做出抉择。 最终,他废了太子,贬了魏王,选择了性格仁懦的晋王李治。这个决定,与其说是选择,不如说是无奈之下的妥协。他知道李治不够果决,也缺乏他那样的雄才大略。但他看中的,是李治的“仁”。他希望这个仁厚的儿子,能够善待他的兄弟们,能够让大唐的江山,在他身后,依旧保持平稳。 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个晚上,他又一次来到了杨妃的宫中。那晚的月色很冷,照得整个宫殿都一片清辉。杨妃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,为他温了一壶酒。两人相对而坐,良久无言。最后,还是李世民先开了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:“恪儿,终究是可惜了。” 杨妃只是静静地为他斟满酒杯,轻声说道:“陛下是为了江山社稷,臣妾明白。恪儿,他也明白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进了李世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。他多希望她能哭,能闹,能质问他为何如此不公。但她没有,她只是用一种超然的平静,接受了这个现实。这份平静,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心痛。 他知道,她不是不争,而是不屑于争,或者说,是不能争。她的身份,注定了她和她的儿子,从一开始就输了。他们能做的,只有认命。那晚,李世民喝了很多酒,他拉着杨妃的手,说了很多话。 他说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戎马生涯,说起了玄武门之变的那个血色清晨,说起了他登基以来的种种不易。在杨妃面前,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,他只是一个会累、会痛、会无奈的普通男人。 杨妃始终安静地听着,偶尔为他添酒,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。她的眼神,始终带着那抹淡淡的哀愁,但在哀愁的深处,却又有着一丝温暖的、包容的理解。 那一刻,李世民突然觉得,或许,这世上最懂他的人,不是与他并肩作战的长孙皇后,而是这个他一直刻意保持距离的亡国公主。 长孙皇后懂的是“唐太宗”,而杨妃懂的,却是“李世民”。 (五) 长孙皇后的离世,对李世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,但也从某种意义上,解开了一道无形的枷锁。他开始更加频繁地去杨妃的宫中,尽管他依旧小心翼翼,不愿引起朝臣们的注意。他甚至动过立杨妃为后的念头。这个想法一出现,就遭到了满朝文武的激烈反对,其中尤以魏征的谏言最为尖锐。 魏征在奏疏中写道:“陛下,杨妃乃隋炀帝之女,是前朝余孽。若立其为后,何以面对天下百姓?何以告慰为大唐江山牺牲的万千将士?”每一句话,都像一把刀,插在李世民的心上。 他可以不在乎那些功臣元老们的看法,但他不能不在乎魏征的意见。因为他知道,魏征说的是对的。他是皇帝,他的一举一动,都关系到江山社稷的稳定。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,而让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。 于是,立后之事,只能不了了之。他能给杨妃的,只有默默的陪伴和力所能及的补偿。他将更多的关爱,倾注在李恪身上,甚至一度让李恪参与军国大事,这让长孙无忌等人感到了极大的威胁。他们开始在暗中罗织李恪的罪名,不断地在李世民耳边吹风,说李恪心怀怨望,恐有不臣之心。 起初,李世民对此嗤之鼻鼻。他相信自己的儿子,也相信自己的眼光。但谎言说了一千遍,也可能变成“真实”。尤其是当他日渐衰老,对权力的掌控感开始减弱时,猜忌之心便不可避免地滋生了。 他开始怀疑,李恪那酷似自己的面容下,是否也隐藏着和自己当年一样的野心?他开始留意李恪的一举一动,甚至派人监视他。 这种猜忌,像一根毒刺,深深地扎进了父子俩的心中。李恪感觉到了父亲的疏远和不信任,他的行为也变得愈发谨慎,甚至可以说是畏缩。而他的这份谨慎,在李世民看来,却成了心虚和伪装的证据。他们之间的隔阂,越来越深。 李世民知道,这一切的根源,都在于他自己。是他给了李恪希望,又亲手将他推开。是他既想补偿,又害怕承担后果。他的犹豫和软弱,最终伤害了他最想保护的人。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。 他征服了天下,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内心。他能平衡朝堂上的各种势力,却无法平衡自己心中的那杆秤。 在长孙皇后去世后的那些年里,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。他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发雷霆,甚至做出了许多后来让他后悔不已的决定。他知道,自己的身体和精神,都在一天天走向衰败。 他开始怀念长孙皇后在世时的日子,怀念她的温柔和劝慰。但他心里更清楚,他怀念的,或许并不仅仅是长孙皇后本人,而是那个有她在时,能够保持清醒和理智的自己。 (六) 生命的气息正在从身体里一点点地流逝,李世民感觉自己越来越冷。他躺在病榻上,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。他看到了玄武门城楼上飞溅的鲜血,看到了建成和元吉那死不瞑目的眼睛。他看到了渭水河畔,自己与颉利可汗对峙的紧张场面。他还看到了,长孙皇后穿着嫁衣,对他嫣然一笑的样子。 这些画面,在他的脑海中交替闪现,最后,都汇聚成了一片虚无。他知道,自己的大限已到。他努力地睁开眼睛,想要再看一眼这个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帝国。他看到了跪在床边的太子李治,看到了满脸忧色的长孙无忌,看到了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。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,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他想见的人。他知道,她不会来,也不能来。在这样的场合,她没有资格出现。她只是一个被历史遗忘的角落,一个不能被提及的名字。 李治见父亲似乎在寻找什么,便俯下身,轻声问道:“父皇,您是在找什么吗?” 李世民的嘴唇动了动,却没有发出声音。他太虚弱了,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。他只是用眼神,示意李治靠近一些。 李治将耳朵贴到他的嘴边,只听见父亲用微弱得如同蚊蚋般的声音,说出了几个字。李治听清了,他愣了一下,随即点了点头,转身对身后的内侍吩咐了几句。内侍领命而去,很快,便捧来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紫檀木盒子。 这个盒子,李治见过。很多年来,它一直被父皇锁在书房的暗格里,从不让任何人碰触。他一直很好奇,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,能让雄才大略的父皇如此珍视。现在,谜底似乎即将揭晓。 李世民示意李治将盒子打开。盒盖开启的瞬间,并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。里面没有金银,没有玉器,没有传国玉玺,只有几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东西。一支样式简单的梅花发簪,已经有些褪色。 一块被磨得光滑的鹅卵石,上面似乎还刻着什么图案,只是已经模糊不清。还有几张泛黄的纸,上面是用娟秀的小楷抄写的佛经。 所有人都愣住了。他们无法理解,这些平凡到近乎寒酸的物件,为何会被这位拥有四海的帝王,如此郑重地收藏起来。这不符合一个帝王的身份,更不符合人们对唐太宗的想象。 李世民的目光,贪婪地落在这些物件上,浑浊的眼睛里,竟然泛起了一丝温柔的光。他的手指微微颤抖,似乎想去触摸它们,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。 (七) 看着父亲的样子,李治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。他知道,这些东西,一定承载着父亲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。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梅花发簪,递到李世民的眼前。 李世民的眼神,瞬间变得悠远。他仿佛透过这支发簪,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雪夜。那一年,他还是秦王,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,班师回朝。他意气风发,在府中设宴,与众将士开怀畅饮。 酒过三巡,他带着几分醉意,独自在王府的后花园里散步。大雪纷飞,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。他看到,不远处的梅林下,一个素衣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,任凭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。 那是杨妃。她正在为一株被大雪压弯了枝条的红梅拂去积雪。她的动作很轻,很温柔,仿佛在对待一个珍贵的生命。那一刻,天地间万籁俱寂,李世民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。他走上前去,从她头上摘下一片雪花。她回过头,清冷的眼眸里,映着他的身影,也映着漫天的飞雪。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,只记得后来,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支发簪,插在了她的发间。那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,只是他在路边的市集上随手买的。但她却视若珍宝。 往事如烟,却又历历在目。李世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。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。他知道,他没有多少时间了。他必须在最后的时间里,为自己的一生,做一个交代。 他将目光从盒子里移开,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。他的眼神,最后落在了太子李治的身上。他的眼神里,有嘱托,有期盼,也有一丝歉意。他这一生,对得起天下,对得起大唐,也对得起长孙皇后。但他知道,他亏欠了不止一个人。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。他咳得撕心裂肺,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。太医们手忙脚乱地上前,却被他用一个微弱的手势制止了。他知道,任何汤药,都已回天乏术。 当咳嗽平息下来,寝殿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等待着皇帝的最后时刻。李世民的眼神,已经开始涣散,他的声音,也变得飘忽不定,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。他看着虚空,像是在问自己,又像是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。 “朕这一生……开创盛世,自问无愧于天下……然……于私情……朕……朕最爱之人,究竟……究竟为谁?” 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道惊雷,在每个人的心中炸响。 这个问题一出,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向了昭陵的方向。答案,不是明摆着的吗?除了那位贤良淑德、母仪天下的文德皇后长孙氏,还能有谁? 太子李治更是眼眶一红,哽咽着上前一步,握住父亲枯瘦的手,情真意切地说道:“父皇,您和母后情深似海,天下皆知。母后在天上,也一定在等着您。您此生最爱之人,自然是母后啊!” 这番话,说得合情合理,也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。大家都在等待,等待着这位伟大的帝王,用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气,点点头,为这段千古传颂的爱情,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。 然而,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李世民那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,却在那一瞬间,猛地睁大了。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微微地、却无比清晰地,摇了摇头。紧接着,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一个模糊的音节,从他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。 那不是“观音婢”,而是一个,在场所有人,都感到无比陌生的名字。 (八) 那个音节很轻,很模糊,像是风吹过枯叶的声音。但在这落针可闻的寝殿里,却显得格外清晰。 “Jǐ Lán……” 李治愣住了,他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。长孙无忌的眉头瞬间紧锁,他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。其他的王公大臣们,则面面相觑,脸上写满了困惑和震惊。 “Jǐ Lán?”李治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,声音里充满了不解,“父皇……是谁?” 李世民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,但他似乎听到了儿子的疑问。他的嘴角,竟然向上牵动了一下,露出一个极其微弱的、带着无尽怅惘和温柔的笑容。他没有再说话,只是用最后的一丝力气,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紫檀木盒子。然后,他的手,无力地垂了下去。 一代雄主,就此溘然长逝。 寝殿内,瞬间哭声震天。皇子们、大臣们、宫女内侍们,全都跪倒在地,悲恸欲绝。然而,在这片巨大的哀伤之中,却有两个人,显得格格不入。太子李治,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,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个陌生的名字。 而太尉长孙无忌,则快步走到龙榻前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将那个紫檀木盒子盖上,并紧紧地抱在了怀里,眼神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仿佛在警告他们,今天看到的一切,听到的一切,都必须烂在肚子里。 皇帝驾崩,国丧举哀,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新君李治在舅舅长孙无忌的辅佐下,顺利登基。大唐的这艘巨轮,似乎并没有因为失去掌舵人而偏离航向。然而,在李治的心中,那个名为“Jǐ Lán”的谜团,却像一根刺,深深地扎了下来。 在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后,一个深夜,李治屏退了所有下人,独自一人来到了那间尘封已久的宫殿。这里是杨妃生前的住所。杨妃,在他父亲去世前几年,便已郁郁而终。他记得,父皇当时虽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,但却有好几天,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,不愿见任何人。 宫殿里已经落满了灰尘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。李治借着烛光,四处打量着。这里的陈设很简单,完全不像一个贵妃的居所。书架上,摆满了各种经史子集和佛经。一张古琴,静静地靠在角落里,琴弦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。他走到梳妆台前,看到了一个空着的位置,那大小,似乎正好可以放下一支梅花发簪。 他的心中,隐隐有了一个猜测,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胆战的猜测。 (九)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,李治找到了宫中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宦官。这位老宦官从太原起兵时,便一直跟随着李世民,见证了他的一生。面对新皇的询问,老宦官犹豫了很久,最终,还是选择说出了真相。 “陛下……‘Jǐ Lán’,是……是杨妃娘娘的闺名。” 这个答案,像一道闪电,劈中了李治。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扶住了身后的龙椅。杨妃!竟然是杨妃!那个在他印象中,总是安安静静,与世无争的,来自前朝的妃子。那个他一直以为,只是父皇出于政治姿态和一时怜悯而纳入后宫的女人。 老宦官叹了口气,继续说道:“先帝爷这一生,都活在‘皇帝’这两个字里。只有在杨妃娘娘那里,他才能做回那个会笑、会累、会烦恼的李世民。文德皇后……是先帝爷的知己,是他的战友,是他最敬重的妻子。他们之间,有恩情,有亲情,有相互扶持的义气。但那份……那份让一个男人心跳加速,辗转反侧的……或许,只有杨妃娘娘才能给予。” 老宦官的声音,将李治带回了久远的记忆之中。他想起了一些自己童年时,被忽略了的细节。他记得,有几次,他深夜去给父皇送宵夜,都看到父皇的书房里,还亮着灯。他从门缝里看进去,看到的,不是父皇在批阅奏折,而是他和杨妃娘娘在对弈。烛光下,父皇的脸上,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、完全放松的笑容。 他还记得,他的三哥李恪,那个文武双全,优秀到让所有兄弟都感到嫉妒的男人。父皇曾经是那么地欣赏他,甚至一度想将他立为储君。但最终,却因为他的出身,而不得不放弃。 他记得,在那个决定做出之后,父皇曾抱着年幼的他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说:“稚奴,你要记住,生在帝王家,很多事情,都是身不由己。”那时候,他不懂这句话的含义,现在,他似乎有些明白了。 父皇对李恪的亏欠,实际上,是对杨妃的亏欠。他无法给她皇后的名分,无法给他们的儿子一个光明的未来。他能做的,只是将这份爱,深埋心底,用一个紫檀木盒子,锁住那些微不足道的信物,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,独自回味。 这份爱,太过沉重,太过压抑。它见不得光,也经不起任何政治上的风雨。它不像帝后之情那样,可以被写进史书,被万世传颂。它只是一段属于李世民自己的,不能与外人道的秘辛。 (十) 李治终于明白了,父皇临终前那个问题的答案。 他此生最爱的人,不是那个与他共同开创盛世,被尊为“千古贤后”的长孙皇后,而是那个身份尴尬,一生都活在阴影里,最终在寂寞中死去的亡国公主——杨姬兰。 这个答案,是如此地残酷,又是如此地真实。它颠覆了李治过去所有的认知,也让他对自己的父亲,有了一个全新的、更深刻的理解。他一直以为,父亲是神,是无所不能的。但直到这一刻,他才发现,父亲也只是一个凡人,一个有着七情六欲,有着爱与悔,有着深深无奈的男人。 他对长孙皇后的感情,是真实的。那是相濡以沫的亲情,是并肩作战的义气,是融入骨血的习惯。长孙皇后是他的左膀右臂,是他帝国最重要的一根支柱。失去了她,他就像失去了一半的自己。 所以他会悲伤,会怀念,会用尽一切方式去纪念她。但这更像是一种对“完美合作伙伴”的致敬。 而他对杨妃的感情,却是一种纯粹的、不掺杂任何功利的情感。这份爱,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悲剧。他爱她,却也亲手毁灭了她的国家,杀害了她的亲人。 这份爱里,夹杂着愧疚、怜惜和征服的欲望。他无法给她名分,无法保护他们的儿子,甚至无法在公开场合,表露出丝毫的亲近。他将她困在深宫之中,名为“妃”,实为“囚”。 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,折磨了他一生。他越是压抑,这份感情就越是深刻。它像一粒种子,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,长成了一棵无法撼动的参天大树。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,当所有的理智、所有的伪装、所有的责任都即将被死亡剥离时,他才终于能够遵从自己的内心,说出那个藏了一辈子的名字。 李治站在空无一人的宫殿里,良久无言。晚风从窗外吹进来,带着一丝凉意。他仿佛看到,父皇和杨妃,就坐在那张古琴前,一个弹,一个听。没有江山社稷,没有储位之争,没有那些沉重的枷锁。只有两个相互慰藉的灵魂,在清冷的月光下,短暂地依偎在一起。 他缓缓地跪下,朝着宫殿的深处,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。这一拜,不是拜杨妃,而是拜他父亲那段被深埋了一生的爱情。 (十一) 几天后,长孙无忌深夜求见。他将那个紫檀木盒子,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了李治。 “陛下,这里面的东西,不祥,还是销毁了吧。”长孙无忌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“先帝与文德皇后的故事,是帝国的基石,不容有任何瑕疵。为了江山稳固,为了陛下的声誉,有些事,只能永远成为秘密。” 李治看着自己的舅舅,这个为李唐江山立下汗马功劳,也将自己扶上皇位的男人。他知道,舅舅说的是对的。作为一个皇帝,他必须维护父亲光辉伟岸的形象。那段与长孙皇后的“完美爱情”,是稳定人心的重要工具,绝不能被动摇。任何可能玷污这段传奇的“杂音”,都必须被抹去。 他接过了盒子,点了点头,说道:“舅舅说的是,朕明白了。” 长孙无忌满意地离开了。他相信,自己这个外甥,虽然性格仁懦,但在大是大非面前,还是拎得清的。 然而,在长孙无忌走后,李治却并没有将盒子销毁。他打开盒子,将里面的东西,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。他拿起那支梅花发簪,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、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温度。 他拿起那块鹅卵石,仔细地辨认着上面模糊的刻痕。那似乎是两个小人,手牵着手。他拿起那些佛经,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,可以想象,是怎样一个女子,在青灯古佛下,用抄经来排遣内心的孤寂和哀愁。 这些,都是他父亲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。它们见证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,也承载了一个帝王内心最深处的无奈和悔恨。销毁它们,就等于抹去了父亲生命中,最真实、最人性的一部分。 他做不到。 他将这些东西,重新放回盒子里,然后,将盒子锁进了自己书房最隐秘的暗格。他决定,要让这个秘密,继续封存下去。他不会告诉任何人,也不会让史官记录下这一切。但他自己,会永远记住。记住他的父亲,不仅仅是一个伟大的君主,也是一个,爱过,痛过,悔过的,普通男人。 这件事,也从根本上,改变了李治。他开始明白,作为一个帝王,需要面对多少身不由己的抉择。他也开始理解,为何父亲最终选择了他。或许,正是因为他的“仁”,才能容得下这些不完美的、充满人性弱点的真实。 (十二) 在李治的默许,或者说,刻意保护下,关于“Jǐ Lán”的秘密,终究没有流传出去。史书上,依旧是唐太宗与长孙皇后情比金坚的佳话。杨妃这个名字,依旧只是后宫三千佳丽中,一个不起眼的注脚。而吴王李恪,也最终因为长孙无忌的构陷,卷入房遗爱谋反案,被赐死。 在签署赐死李恪的诏书时,李治的手,抖了很久。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眼神,想起了他对自己的嘱托。他曾试图保住自己的这位三哥,但长孙无忌的势力,已经盘根错节,渗透到朝堂的每一个角落。他这个新君,羽翼未丰,根本无力与之抗衡。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父亲当年的那种无力感。江山和亲情,孰轻孰重?他最终,还是选择了前者。 李恪死前,大声疾呼:“社稷有灵,无忌必亡!” 一语成谶。许多年后,当李治的皇权稳固,他终于在武则天的帮助下,扳倒了长孙无忌,为自己的三哥,也为那个在九泉之下的女人,报了仇。但这,都已是后话了。 在一个宁静的午后,已经是中年皇帝的李治,再次打开了那个紫檀木盒子。他看着里面那些已经显得更加陈旧的物件,心中百感交集。他终于成为了像父亲那样,能够掌控天下的君主。但也终于,活成了父亲那样,充满了无奈和孤独的模样。 他想,或许,在父亲的内心深处,最渴望的,并不是什么千古一帝的虚名,也不是什么万国来朝的盛景。他最想要的,或许只是在一个飘着雪的夜晚,能为心爱的女人,插上一支简单的梅花发簪,而不用去顾忌什么江山社稷,什么天下人心。 只可惜,他生在帝王家。从他坐上那个位置的那一刻起,他就不再是李世民,而是“唐太宗”。他的爱情,也注定要为江山,做出牺牲。 对一个帝王而言,爱是什么?或许,爱不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歌颂,也不是天下皆知的完美佳话。爱,可能恰恰是那些无法言说、必须被深埋的秘密,是那些在权衡利弊后不得不做出的牺牲。李世民的一生,给了天下一个盛世,给了长孙皇后一个千古美名,却将最深沉、最纯粹的爱,连同那个名字,一起带进了坟墓。历史记住了他的丰功伟绩,但又有谁,能真正读懂他内心深处的遗憾与温柔呢? |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