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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篇雄文,葬送大宋三百年国运:苏辙写给哲宗的奏疏,为何比金人铁蹄更致命?

发布日期:2025-11-20 13:31 点击次数:112

▶ 引子

靖康二年,公元1127年的春天,汴京城的天空是灰色的,如同死去的鱼眼。

空气中弥漫着血腥、焦土与绝望的气息,曾经“车马拥堵,歌吹沸天”的帝国心脏,此刻只剩下残垣断壁和无声的呜咽。金人的铁蹄踏碎了这座城市最后的尊严,也踏碎了一个延续了一百六十余年的华丽梦想。

宋徽宗、宋钦宗,两位曾经至高无上的君主,此刻却像牲畜一样,与三千多名皇族、后妃、臣僚被绳索捆绑,在漫天风雪中,开始了他们通往北方冰原的屈辱之旅。史书用四个字记录了这场浩劫——“靖康之耻”。这四个字,如同一道烙印,深深地刻在了此后千年华夏民族的集体记忆之中。

后世史家,总将这场滔天灾难归咎于徽宗的艺术浮华、钦宗的临阵懦弱,归咎于“重文轻武”的国策,归咎于军备的废弛与外交的连番失策。然而,历史的崩塌,从来不是瞬间的雪崩,而是始于一道无人察觉的细微裂痕。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,其真正的“风眼”,那个最初煽动翅膀的蝴蝶,或许并不在金戈铁马的喧嚣战场,也不在徽宗皇帝穷奢极欲的“艮岳”奇石之间。

它的源头,要追溯到三十四年前,一封被恭敬地呈送给一位少年天子的奏疏之上。

那是一篇文采斐然、引经据典、逻辑严密、充满了一个伟大文人对国家命运深沉忧思的“雄文”。它的作者,是与兄长苏轼并称“二苏”、光耀千古的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——苏辙。

这篇奏疏,字字珠玑,仿佛闪耀着儒家道义的万丈光芒。却也字字诛心,因为它以拯救苍生的崇高姿态,冷静而优雅地,掐灭了大宋王朝最后一次自我革新、走向富强的微弱火种。它比武将的叛乱更具迷惑性,比敌国的铁蹄更具毁灭性,因为它摧毁的,并非一座城池,而是一个帝国在生死存亡关头,最宝贵的自救的勇气与共识。

▶ 01

元祐八年,公元1093年九月,秋风乍起,吹散了笼罩在汴京上空长达八年的沉闷空气。

大宋王朝的政治心脏,在这一刻,重新开始了剧烈的搏动。垂帘听政八年之久,以“祖宗之法不可变”为圭臬,坚定地扼杀一切变革的太皇太后高氏薨逝。那只曾经牢牢按住帝国方向盘的手,终于松开了。

压抑多年的少年天子宋哲宗赵煦,像一头挣脱了无形枷锁的雄狮,第一次真正地、独立地站在了权力之巅。

这位年仅十八岁的皇帝,血管里流淌着他父亲宋神宗赵顼的血液,也继承了他父亲那未竟的雄心与刻骨的遗憾。他的童年记忆,充满了“熙宁变法”的激烈争论与雷厉风行。他亲眼目睹了父亲如何启用惊世骇俗的王安石,推行一系列旨在“富国强兵”的改革,试图扭转帝国“积贫积弱”的百年沉疴。

他也同样亲身经历了,自父亲去世、高太后当政之后,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势力,如何以一种近乎狂热的姿态,将新法全盘废除,让国家重回亦步亦趋的老路。那段被称为“元祐更化”的岁月,在哲宗看来,不是中兴,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倒退。

现在,轮到他了。

整个朝堂都在屏息凝神,文武百官的目光,或明或暗,都聚焦在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。复兴父志,重开变法,这几乎是所有人都预料到的必然选择。哲宗的眼神中,闪烁着他父亲当年一样的光芒——那是一种对洗刷屈辱、重振国威最炽热的渴望。

然而,就在他准备大展拳脚,将帝国的航船重新驶入变法航道之际,一份奏疏,如同一片轻柔却沉重的雪花,被恭敬地呈送到了他的御案之上。

奏疏的作者,是时任门下侍郎的苏辙。这个名字的分量,足以让朝野为之侧目。他是文坛的领袖,是士大夫集团的精神楷模,也是旧党核心圈中,形象最温和、最受人尊敬的代表人物。

哲宗缓缓展开奏疏,那熟悉的、典雅的馆阁体映入眼帘,笔力沉稳,一如其人。文章的开篇,没有声色俱厉的诘难,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,而是不疾不徐地,引述了一个所有读书人都耳熟能详的历史典故,一个关于西汉盛衰转折的关键故事——汉武帝与汉昭帝的故事。

这个故事,如同一副用道德与智慧精心打造的、精致而温柔的枷锁,即将锁住这位年轻皇帝充满抱负的手脚,也将为日后整个帝国的命运,埋下最沉重、最致命的伏笔。

▶ 02

要真正理解苏辙这篇奏疏的巨大杀伤力,就必须先理解苏辙本人,以及他所代表的、那个时代最顶级的士大夫阶层的精神世界。

苏辙与其兄苏轼,是宋代文化星空中最耀眼的一对双子星。他们年少成名,嘉祐二年同科进士及第,石破天惊,名震京师。当时的文坛盟主欧阳修读罢他们的文章,曾对人私下感叹:「三十年后,无人更道着我。」而高居庙堂之上的宋仁宗皇帝,在惊喜地读完兄弟二人的对策后,更是欣慰地回到后宫,对皇后说:「吾今又为吾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。」

如此高的起点,如此多的赞誉,几乎从一开始就塑造了苏氏兄弟的政治底色:他们是儒家理想主义最虔诚、最完美的信徒。在他们的世界观里,一个理想的国家,应该是“君王垂拱而治,与民休息”的。政府的职责是施行仁政,维持秩序,而不是事必躬亲,更不应该像一个汲汲营利的商人一样,伸出权力之手去干预经济,与民争利。国家的财富,应该“藏富于民”,而非“藏富于官”。

这套温文尔雅、充满道德感的政治哲学,在仁宗那样的承平时期,或许是治国安邦的良方。但在神宗皇帝登基的熙宁年间,它遭遇了前所未有的、来自残酷现实的挑战。

彼时的北宋,早已不是仁宗时期那个表面繁荣的盛世模样。冗兵、冗官、冗费,这著名的“三冗”问题,如同三座沉重的大山,压得国家财政几乎无法呼吸。为了维持一支数量庞大却战斗力低下的军队,为了供养一个臃肿不堪的官僚体系,国库早已捉襟见肘。

对外,北有强辽虎视眈眈,西有悍夏频频叩关。连年的边境冲突和每年必须支付给辽、夏的巨额“岁币”(分别为三十万匹两、二十五万匹两),更是耗尽了国库最后的积蓄。这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巨大负担,更是精神上的奇耻大辱。

国家,已经走到了破产和崩溃的边缘。

正是在这样一种内外交困、退无可退的背景下,年轻的宋神宗与锐意进取的王安石,开启了那场震动天下的变法。“青苗法”试图打破豪强地主对农民春耕借贷的残酷垄断,由政府提供低息贷款;“募役法”希望将百姓繁重的徭役改为雇人应役,减轻农民负担;“市易法”则旨在由国家设立机构,调控物价,抑制奸商。

这些政策的核心,无一例外,都是要加强国家对社会经济的全面干预,通过“理财”来聚拢财富,最终达到“富国强兵”的宏伟目的。

然而,这在苏辙、苏轼、司马光等旧党大臣看来,是对儒家圣贤之道的公然背叛和亵渎。国家怎么能像放高利贷的一样放贷取息?朝廷怎么能像市井商贾一样从事买卖?这与孔孟之道所倡导的“罕言利”背道而驰。在他们眼中,王安石的变法,不是救国良方,而是“以利为本”的苛政,是一条扰乱天下、祸国殃民的歧途。

旷日持久、不死不休的“新旧党争”就此拉开序幕。

这场斗争的残酷性,苏辙有着切肤之痛。他的兄长苏轼,因为写诗讽刺新法,引发了著名的“乌台诗案”,被投入大牢,严刑拷打,险些丧命。若非苏辙挺身而出,以官职为兄赎罪,加上王安石等人的劝解,苏轼早已人头落地。即便如此,苏轼也被贬往偏远的黄州,苏辙自己同样受到牵连,被贬谪多年。

这些痛苦的经历,无疑加深了他对“新法”以及推行新法的“新党”的憎恶与恐惧。在他的内心深处,王安石所代表的激进变革,已经与酷吏、权谋、政治迫害这些阴暗的词语,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。而司马光所代表的保守路线,无论现实中存在多少问题,都至少在道德上是纯洁的,是通往天下太平的唯一正道。

▶ 03

时间回到宋神宗抱憾而终,高太后垂帘听政的元祐年间(公元1086-1093)。

这八年,是旧党士大夫们的黄金时代,也是他们理想主义的一次全面实践。司马光、吕公著、范纯仁、苏辙……这些在熙宁年间备受打压的元老重臣,相继执掌大权。他们上台后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“尽废新法”。

他们以一种近乎复仇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道德自信,将王安石苦心经营十余年的改革成果,在短短一两年内,悉数推倒重来。他们的原则简单而粗暴:无论好坏,不问利弊,凡是新法,一概废除。

这种“矫枉过正”的行为,甚至让旧党内部都产生了分歧。例如,王安石推行的“免役法”(即募役法),苏轼本人在地方为官时,就亲身感受到了此法对百姓的好处,认为利大于弊,曾上书请求保留。但作为旧党领袖的司马光,却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固执地坚持,必须恢复到过去那种百姓轮流服役的差役法。

这种为了反对而反对的政治操作,使得刚刚有所起色的朝政,迅速陷入了另一种混乱。更为致命的是,全盘废除新法,直接导致了国家财政的急剧恶化。王安石变法期间,通过“市易法”、“均输法”等各种理财手段,国库收入大增,财政状况有了天翻地覆的好转。而元祐更化后,这些重要的财源被悉数放弃,朝廷的财政收入锐减,迅速重新陷入了“入不敷出”的困境。

旧党大臣范祖禹在当时就曾忧心忡忡地向司马光指出:“当今之患,在于天下空虚”。

苏辙身居高位,对此不可能一无所知。他看到了国库的窘迫,也看到了因财政紧张而再度废弛的军备。但他和所有旧党大臣一样,将这一切问题的根源,都顽固地归咎于神宗与王安石的“好大喜功”和“与民争利”,认为是变法的后遗症。

他们坚信,只要坚守“祖宗之法”,厉行节约,与民休息,让天下恢复到仁宗时期的“淳厚”风气,国家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。这是一种近乎宗教般的虔诚信仰,也是一种在波谲云诡的国际形势下,致命的政治幼稚病。他们治理国家的宏伟蓝图,始终停留在儒家经典所描绘的那个温情脉脉的道德理想国之中,却对窗外那个弱肉强食、力量至上的现实世界,缺乏最基本的警惕和认知。

他们不知道,就在他们埋头于党同伐异,反复争论“祖宗之法”不可变时,在遥远的、白山黑水之间的那片土地上,一个名为“女真”的渔猎部落,正在悄然地磨砺着他们的刀锋。

历史留给大宋王朝从容“与民休息”的时间,已经不多了。

▶ 04

公元1093年,宋哲宗亲政。

这位年轻的君主,身体里奔腾着复仇的火焰。他亲政后的第一道命令,就是改元“绍圣”。“绍”,是继承;“圣”,指的正是他的父亲,被旧党百般攻击的宋神宗。这个年号,本身就是一份毫不含糊的政治宣言,宣告了对整个“元祐更化”时代的彻底否定。

哲宗的决心,让以苏辙为首的旧党大臣们感到了巨大的恐慌和寒意。他们将最后的希望,寄托在了德高望重的苏辙身上,希望他能以元老重臣的身份,以如椽巨笔,写出一篇足以警醒年轻皇帝的宏文,劝诫他悬崖勒马。

于是,便有了那篇注定要改变历史,也注定要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奏疏。

在这篇名为《论汉武帝》的奏疏中,苏辙展现了他作为一代文宗的全部才华和智慧。他没有像个愣头青一样直接批评当朝天子,而是极其巧妙地运用了“以古喻今”的春秋笔法。他将力主变法、开拓边疆的宋神宗,比作了晚年穷兵黩武、好大喜功,最终导致“海内虚耗,户口减半”的汉武帝。

他饱含深情地写道,汉武帝虽然雄才大略,在位期间征伐四方,国力看似鼎盛,实则民生凋敝,天下怨声载道,差点就亡了国。而其子汉昭帝继位后,幸亏有贤臣霍光辅佐,罢黜了武帝时期的种种“苛政”,与民休息,轻徭薄赋,才最终拨乱反正,成就了“昭宣中兴”的盛世局面。

这番比喻,堪称绝杀,字字诛心。它不动声色地将刚刚去世不久的神宗皇帝,钉在了“暴君”和“罪魁”的耻辱柱上,将王安石变法等同于祸国殃民的苛政。同时,又阴险而高明地,为年轻的哲宗皇帝提供了一个充满诱惑的选择:你是想做一个继承“暴君”事业、继续祸害天下的儿子,还是效仿圣明的汉昭帝,成为一个拨乱反正、开创盛世的“明君”呢?

这不仅是政策路线的辩论,更是对哲宗“孝道”的公开绑架。

文章的最后,苏辙更是毫不讳言地,将自己比作了那位忠心耿耿、拨乱反正、辅佐昭帝成就大业的千古名臣霍光。其拳拳之心,其道德光环,几乎溢满了整篇奏疏。

整篇文章,逻辑严丝合缝,文笔汪洋恣肆,情感真挚动人。它像一篇完美的檄文,将变法改革彻底污名化,将其与“民不聊生”、“天下凋敝”、“国家危机”这些可怕的词语,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。

对于一位年仅十八岁、尚未完全建立起政治自信的年轻皇帝来说,这样一篇出自德高望重的前辈元老之手、又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文章,其心理冲击和政治杀伤力是难以估量的。它不仅严重动摇了哲宗的决心,更重要的是,它为天下所有反对改革的保守势力,提供了一套最完美、最无可辩驳的理论武器。

就在哲宗被这篇雄文的强大气场所震慑,内心在“继承父志”与“成为明君”之间剧烈摇摆,几乎要彻底放弃父亲的遗志之时,一位掌管宫中档案“御前文字库”的老宦官,根据神宗皇帝生前留下的、只有历代皇帝才能启封的密令,将一份尘封了近二十年的卷宗,悄无声息地呈送到了他的面前。那是一本用牛皮包裹的册子,封面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,甚至没有标题,只用朱砂写着四个字——“帝王备览”。当哲宗怀着疑惑与不安,颤抖着手翻开册页,看到扉页上王安石用他那瘦硬的笔迹亲笔写下的一行小字时,他才第一次真正读懂了自己父亲内心深处,那个不为世人所知的、关于帝国未来的惊天蓝图与沉重忧虑。那上面赫然写着……?

▶ 05

……那册子的扉页之上,是王安石刚劲有力、入木三分的笔迹,写着一行触目惊心、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话:

「国之大患,不在西夏之癣疥,不在契丹之沉疴,而在东北白山黑水之间,有渔猎之族,其性如狼,其势如火。其兴也勃焉,其势必不可挡,非举国之力、十年之功,无以御之。此乃百年未有之变局,亦为大宋存亡之关键。」

哲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头顶,让他浑身冰冷。

他迫不及待地继续翻阅下去。这本所谓的“帝王备览”,根本不是什么变法方略的汇编,而是一份基于当时最机密的边境情报、由王安石亲自执笔,对未来数十年东亚大陆地缘政治格局的冷酷推演与战略预警。

在这份密奏中,王安石以一种近乎上帝视角的宏大格局,详细分析了辽国日益严重的内部腐化、贵族内斗与军事衰退,断言其“外强中干,已非当年之雄,乃一泥足巨人,不日将倾”。他指出,西夏虽时常犯边,但国小力弱,实为癣疥之疾,只要应对得当,不足以动摇国本。

真正的心腹大患,是当时尚在辽国残酷统治之下,却已显露出勃勃生机的女真诸部。

王安石以惊人的前瞻性,收集了大量关于女真人的情报——他们的社会结构、他们的风俗习惯、他们那全民皆兵的恐怖军事动员能力。他预言:女真人渔猎为生,天性悍勇,不畏生死,一旦摆脱辽国束缚,出现一位雄才大略的领袖将其统一,必将成为一个比契丹人、党项人更为可怕、更具毁灭性的军事力量。

他甚至根据女真部落的扩张速度和辽国中央的衰败程度,大致推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时间表——大约三十到五十年之内,这股新兴的、饥渴的军事力量,将如同火山喷发一般,冲出白山黑水,席卷整个华北平原。

而应对这场几乎是宿命般的未来危机的唯一方法,就是与时间赛跑,进行一场彻底的、不计代价的全国性改革。

册子的后半部分,王安石将每一项看似“扰民”的新法政策,都与这场未来的国防危机,做了清晰而残酷的逻辑链接。“青苗法”、“市易法”等理财之策,其根本目的,不是为了与民争那一点蝇头小利,而是为了打破豪门士族对社会财富的垄断,将巨大的民间资本收归国有,转化为支撑未来长期战争的庞大军费。“募役法”是为了将农民从繁重的徭役中解放出来,保证农业生产,稳定兵源基础。“保甲法”、“将兵法”则是为了在和平时期训练出一支数量庞大、随时可以动员的预备役部队,彻底改变宋军“兵不识将,将不识兵”的致命弱点。
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“富国强兵”了。这是一场以整个国家为赌注,与一场尚未到来的灭国之祸赛跑的极限总动员。王安石的变法,根本目的不是为了解决眼前的财政危机,而是为了给大宋王朝,在三十年后那场注定要到来的、血淋淋的生存淘汰赛中,赢得一张活下去的门票。

▶ 06

手捧着这份沉重如山的密奏,哲宗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。

他终于全部明白了。他明白了父亲宋神宗,为何会顶着满朝文武的如潮非议,忍受着被天下士人唾骂为“聚敛之君”的屈辱,却依然坚定不移地支持王安石,将变法推行到底。他明白了父亲临终前,那双充满了不甘、忧虑与期盼的眼神背后,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个沉重的秘密。

他们不是不知道变法会触动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,不是不知道推行新法会引发剧烈的社会动荡。但他们别无选择。因为他们看到的,是三十年后,那场足以毁灭一切的滔天巨浪。

此刻,再回看苏辙那篇文采飞扬、辞藻华丽的奏疏,哲宗只觉得无比的空洞、讽刺与苍白。

苏辙的“汉武帝之论”,谈的是仁政与苛政之分,是君子与小人之辨,是儒家经典里那个静态的、充满道德秩序的理想世界。而王安石的这份“帝王备览”,谈的却是生存与死亡的抉择,是迫在眉睫的民族危机,是这个星球上最古老、最血淋淋的地缘政治现实。

一个是停留在书斋里的理想主义道德文章,一个是来自烽火边陲的现实主义泣血警告。

宋哲宗连夜召见了苏辙。在灯火通明的宫殿里,年轻的皇帝没有发怒,也没有争辩,只是将那份来自他父亲和王安石的秘密卷宗,递到了这位白发苍苍的宰相手中。

史书没有,也无法记载苏辙当时的神情。但我们可以尽力去想象,当这位一生浸淫于孔孟之道、坚信“仁者无敌”的老人,第一次看到王安石那段关于女真人的、如同魔鬼般的精准预言时,他的内心,会是何等的震撼与崩塌。

他一生所坚守的“与民休息”、“轻徭薄赋”的政治理想,在这份关乎国家存亡、民族血脉的残酷战略推演面前,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,那么的天真,甚至天真得可笑。

苏辙和他所代表的整个元祐旧党集团,他们最大的悲剧,不在于他们的心地不够善良,或者对这个国家不够忠诚。而在于他们的知识结构、思想观念以及信息来源,已经完全跟不上那个时代剧烈的变化。他们是优秀的和平时期的道德楷模和文化巨匠,却不是合格的危机时代的战略家。他们能写出最美的诗文,能画出最雅的丹青,却读不懂一张国家真实的资产负债表,更看不透一张风云变幻的军事实力对比图。

他们试图用道德的完美主义,去对抗现实的丛林法则,这注定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毫无胜算的悲剧。

▶ 07

宋哲宗最终没有听从苏辙的劝告。

他罢黜了苏辙,以及所有阻碍变法的旧党大臣。他重新启用了章惇、曾布等意志坚决的新党大臣,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,走上了“绍圣绍述”的道路,全面恢复并深化了王安石的变法。

在他亲政的短短七年里,北宋的国力确实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和增强。对西夏的战争也一改过去的颓势,取得了自宋初以来从未有过的重大军事胜利,拓边千余里,将战线推至青海,迫使骄横的西夏俯首求和。

历史的航船,似乎终于被强行扳回了正确的航道。

然而,命运,却和这个多灾多难的王朝,开了一个最残酷的玩笑。元符三年,公元1100年,年仅二十五岁、壮志满怀的宋哲宗,在一次疾病后,英年早逝。

他的死,如同擎天之柱的轰然倒塌,成为了压垮大宋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“绍述”改革因为失去了最强有力的政治心脏而戛然而止。而在此之前,长期的、你死我活的党争,已经彻底撕裂了整个官僚集团。在哲宗朝后期,急于求成的变法,逐渐沦为新党对旧党进行疯狂政治报复的工具,其最初的救国理想,被严重扭曲和污染。

接替哲宗的,是那个在琴棋书画、奇石花鸟上登峰造极,在国家治理上却昏聩无能到极点的艺术家皇帝——宋徽宗。他即位之初,曾短暂地摇摆于新旧两党之间,但很快就倒向了以蔡京为首的所谓“新党”。

然而,此时的“新党”,早已不是王安石、宋神宗时期那个心怀天下的改革派,而是一群打着变法旗号,实则贪腐敛财、排除异己的投机政客和权术家。

王安石那个为了应对未来国难而设计的强国蓝图,最终被蔡京之流,彻底篡改和异化,变成了一场搜刮民脂民膏、满足君王私欲的饕餮盛宴。国家的财政非但没有好转,反而因为“花石纲”之类的荒唐之举,陷入了更深的危机。民间的反抗,也因变法的恶政而风起云涌。

一切,都被王安石不幸而言中。只是,他设计的拯救方案,最终却被小人利用,加速了帝国的死亡。

▶ 08

靖康元年,公元1126年。距离王安石写下那份密奏,过去了大约五十年。

当年王安石密奏中预言的那个“东北之变数”——金国,以雷霆万钧之势崛起,灭亡了庞大的辽国之后,挥师南下。

积弊已深、内耗严重的大宋王朝,在武装到牙齿、团结如一人的金人铁蹄面前,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像样的抵抗,便轰然倒塌。汴京城破,国君被俘,山河破碎,文明蒙羞。

我们无法去苛责苏辙。他不是奸臣,他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君子,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,他只是那个时代无数优秀、正直而又固执的士大夫的一个缩影。他的那篇奏疏,是他毕生所学和信仰的结晶,是他坚信不移的、能够拯救天下的唯一正道。

然而,正是这篇凝聚着儒家政治理想、文采斐然的“雄文”,在最关键的历史十字路口,用最优雅的言辞,最崇高的道德,瓦解了帝国精英层最后的自救共识,延误了国家最宝贵的战略准备期。它所宣扬的“仁政”,在残酷无情的生存竞争法则面前,最终被证明是一种比任何毒药都更致命的麻醉剂。

回望那段令人扼腕叹息的历史,我们仿佛能听到一声跨越千年的长叹。如果哲宗能够更长寿一些,如果“绍述”改革能够不被中断和异化,如果王安石的泣血预警,能够被苏辙和他所代表的整个精英阶层所理解和接受……

历史没有如果。苏辙的奏疏,如同一面晶莹剔透的镜子,清晰地映照出一个古老而先进的农耕文明,在面对新兴的、野蛮的军事力量冲击时的普遍困境:当优雅的道德文章,遭遇了冰冷的丛林法则;当固守传统的美德,成为了变革图强的最大思想阻碍;当一个国家最聪明的大脑,用最华丽的辞藻,引领着整个民族走向悬崖……

一个伟大的王朝,其衰亡的命运,或许早已注定。

文人误国,有时比武人更甚。因为刀剑只能摧毁肉体,而一篇看似完美无瑕的文章,却能从根本上,杀死一个民族的警觉、勇气与灵魂。

参考文献《宋史·列传第九十九·苏辙》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《宋史·神宗本纪》《宋史·哲宗本纪》《王安石传》《北宋“积贫积弱”局面与王安石变法的财政逻辑考辨》《苏辙集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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